第7章
我突然上手去搶貓,嚇壞了梁平霜,她連忙後退,「唐枝,你乾什麼?搶東西搶習慣了是嗎?」
「它是小馳的貓,不是你的!」我情緒崩潰,胃腹絞痛,大聲喊著。
梁平霜一副看笑話的樣子,「唐枝,這可是延禮送給我的,怎麼就成你的了?你霸佔他那麼多年還不夠,現在連一衹貓也要搶?」
是裴延禮。
是他拿了小馳的貓給梁平霜。
他憑什麼?!
就算他恨我,可小馳無辜。
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我的東西,裴延禮都會送給梁平霜?
大約是他的生日開始。
梁平霜出現後,裴延禮的眼神便跟隨著她,她優秀耀眼,與裴延禮天生一對,裴延禮會因為過生日因為等不到她的禮物而難過。
那天坐在臺階上,裴延禮失落望著月亮,年少的他五官俊朗,清薄的月色落在他臉上,照出他眼眶裡的空洞黯淡。
他問我:「唐枝,你說她是不是不記得我的生日?」
他是在說梁平霜。
我掩藏了自己的落寞,將打工攢錢買給裴延禮的手表送給他,苦笑著說,「興許她是忙,這個送給你。」
裴延禮接過去,看都沒看。
第二天他去接我,梁平霜同行,我看到我的那塊表,戴在了她的手腕上,此後還有許多,比如裴叔叔派給我的司機,被裴延禮叫去接梁平霜,梁平霜要參加比賽,裴延禮拿了我的設計稿圖給她,再到後來,是出國名額。
那天他站在我麪前,坦坦蕩蕩,不夾雜半分心虛,「唐枝,平霜比你更需要出國,她很有才華不應該埋沒。」
同一天。
母親被查出胃癌,命不久矣,她希望裴延禮帶著我出國,這是她的遺願,梁平霜連她的遺願都搶走了。
我忍不住坐在母親的牀頭哭泣了一整晚,不知是在哭失去的出國名額,還是在哭即將離世的母親,又或者是裴延禮的絕情。
彼時我沒當母親,不知道在一個母親眼裡,孩子的眼淚是怎樣的致命武器,甚至可以讓我那位一輩子碌碌無為,老實本分的母親去設計裴延禮。
在裴延禮與梁平霜出國的前一晚,我與他睡在了一張牀上,我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,他怕裴延禮娶了梁平霜,怕我在裴家沒有立足之地,怕她走後我無依無靠。
如果我早知那盃酒有問題,我是不會喝下去的,可裴延禮不信,他在酒店的牀上掐著我的脖子,質問我不是跟賀儀光在一起了,又爬他的牀,是什麼意思?
我說我不知情。
他笑了,笑得痛快,手上的力氣不斷加緊,言語如一把利刃,撕開了我的胸腔,「你跟你母親一樣,天生就是吸血鬼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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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母親生命最後倒數的幾天,我帶著一臉的傷痕去找她,我指責她,責怪她,我親口問她:「您跟裴叔叔,是什麼關系?」
她漲白了臉,氧氣麪罩中的白色哈氣一層一層,聲音又啞又沉,「是誰……跟你說的。」
「裴延禮。」我再次流了淚,我哭著告訴她,「他說,當媽的成不了,就換我這個做女兒的。」
母親僵硬地搖頭。
我哭著說,「媽媽,現在我該怎麼辦?」
那是我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,見的最後一麪,夢裡我跪在母親墳前,跟她說我錯了,廻應我的,卻是一雙柔軟,溫熱的,沾染著小孩子氣味的手。
是小馳,可一轉眼,他的手變冷了,身子也僵硬了,我抱著他號啕大哭,無措地大喊:「有沒有人……有沒有人救救我的孩子?」
沒有人可以救他。
我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我懷中咽氣。
在夢裡,我的眼淚流了下來。
後來我才知道,母親與裴父差點在一起,可後來她得了病,又得知我對裴延禮的心思,想要成全我們。
可那時,裴延禮身邊有了梁平霜。
她是為了我,才擔了這個罵名,哪怕走之前惡毒一廻,也要保我衣食無憂的錦繡前程。
可我讓她失望了。
我沒保住裴太太的身份,沒保住自己的孩子,還患上了跟她一樣的病。
等待太漫長,過去在這裡,我就是如此,日復一日等著裴延禮歸家,可這次怎麼才過半個鐘頭,就已經疲倦了。
生命倣彿在流逝,照這個速度下去,不知熬不熬得到聖誕節,往年小馳是最喜歡聖誕節的。
今年的聖誕禮物,是圓圓。
為了圓圓,我不惜親自找過來,要見裴延禮一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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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延禮來時我等在老宅樓下,麪色慘白如紙,他擰著眉走來,語調中竟然多了溫柔,「怎麼不廻房間休息,臉色這麼差,胃病還沒好些嗎?」
什麼胃病,是癌癥。
是好不了的。
我躲開了他往我額頭探的手,「不用,我來是想問你,是你把圓圓送給梁平霜的?」
「什麼圓圓?」
他不知道小馳的貓叫什麼,擅自送給了梁平霜,又改名叫鈴鐺。
我笑不出來,哭不出來,唯有平靜麪對,「小馳的貓,那是他的。」
裴延禮眼眸很是復雜,他擡手過來,輕撫著我的麪龐,表情裡的歉意我無法忽視,「我們先上樓,貓的事改天再說。」
我哪還有改天?
「我衹要小馳的貓。」我的聲音控制不住拔高,氣一上來,就忍不住想要咳嗽,弓著腰,麪部充血,咳得眼前昏花。
裴延禮替我拍背順氣,我將他的手揮開,表情急迫。
「你別急,我現在就打電話要。」他拿出手機,望了眼什麼都沒有的茶幾,不滿喊道:「怎麼沒人倒盃水,都死了嗎?!」
真難得,他還會在乎我有沒有水喝。
在旁打完了那個電話,我等待著裴延禮的答復。
他走過來,義正詞嚴,「我會把圓圓拿廻來給你的,你在這裡等我好嗎?」
抓住時機,我又道出了另一件正事,「你可以把離婚後屬於我的那部分錢給我嗎?我現在很需要錢。」
我要還給賀儀光,他不是什麼富裕人家的孩子,這些天給我花的錢佔了太多,我是要還給他的。
沒什麼比輕輕松松地走更好。
「你來這裡,是拜托我找貓,還是要錢的。」
我說:「都有。」
他神色頓時復雜了很多,拖著虛弱的身體,從牀頭的皮夾中拿出一張卡,遞給了我,「密碼,小馳生日。」
原來他是記得小馳生日的,記得這個日子,卻從不出現。
我接過卡,他卻沒有松手,「錢我給你,但不是什麼離婚補償。」
裴延禮接著鄭重其事,「唐枝,你等我廻來,我去把小馳的貓找廻來,我們重新開始,小馳的房間我重新佈置過,生日我們下次一起陪他過,好不好?」
可我等不到小馳的下一次生日了啊。
他為什麼不可以早一點,早一點答應陪小馳過生日?
太晚了。
裴延禮真的太晚了。
這一等好像等了一輩子那麼長久。
在被病痛折磨著時,我望著裴家老宅,想起第一次我跟母親走進這裡,裴延禮還是一副少年模樣,後來我們在這裡結婚,穿著婚紗那晚,我什麼都沒等到。
緊接著母親去世,我在我與裴延禮的新房裡哭泣,他嫌我煩,將我扔了出去。
懷著小馳時那段日子我始終沉浸在悲痛中,發現懷孕已經很晚了,早已過了可以進行手術的時間。
那幾個月裡,裴延禮不止一次勸我引產,他真的討厭極了這個孩子。
我不答應,我一點點將小馳養大,一個人帶他打針喫藥,為他穿衣煖身,哄他入睡沉眠,他掉一滴淚我心碎,他一笑我再沒煩惱。
小馳知道爸爸不愛他,也不愛我。
為了讓我可以多得到一點愛,他弄傷自己,多次讓自己感冒發燒,就為了讓裴延禮廻來看望我們母子。
可這不是我要的。
我衹要我的小馳好,我曾輕聲細語告訴他,我不要他傷害自己,沒什麼比他更重要,何況欺瞞撒謊是不對的。
可小馳不聽,他衹是個孩子,他衹想讓爸爸媽媽在一起。
很快,裴延禮發現了,這一招也失去了作用,直到小馳的死訊傳到他耳邊,他都以為是小馳跟他開的玩笑。
在這座房子裡,我遇見了裴延禮,失去了母親,有了孩子,又失去了孩子。
或許是真的走到盡頭了。
這些過往走馬觀花出現在腦海裡。
裴延禮是淩晨廻來的。
他懷裡擁著一衹通體雪白的小貓,拿著小貓的爪子碰觸我的鼻尖,「小枝,你要的圓圓,我給你找廻來了。」